1978年12月24日,是一个冰雪漫天寒风刺骨的日子。八点整,厂专案组和市公安局的四个军人就来到了关押邵伟华的地方。从看守人员的眼神中看出,市公安局这是要正式逮捕邵伟华了。
专案组组长党某把一沓材料往桌上重重一放,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:“邵伟华,这是你的罪行材料,你老实签字,可以得到从宽处理。当然,你不签字,照样给你定性!”
邵伟华是老专案了,从专案工作程序上看,他知道这是逮捕前必须进行的步骤。所谓“罪行”材料,罗列有33条罪状。其实真正较重的有四条,都是捏造。其他29条与执行上级政策有关,不是人命关天的罪。
邵伟华通看了一遍“罪行”材料,不说话,光抽烟。
专案组人员,从组长副组长到组员,看到邵伟华的这种反应,以为被吓住了。于是,他们来的十六个人,你一言我一语地给邵伟华做起了思想工作,说是现在老老实实签了字,就算是你自己坦白的,可以得到从宽处理,若该判五年也就只判三年。
总之,这帮人轮番轰炸也就那几句话。而邵伟华稳坐钓鱼台,不管专案人员怎么软硬兼施地想骗他在认罪材料上签字,他都无动于衷。
到中午了该回了,邵伟华还是不签字,这帮人只好先回去吃饭。
专案组组长把看守组长叫了来,嘀咕半天交待了一番。
后来这个班长告诉邵伟华说:“12月27日准备逮捕你。老党叫我们把你看紧,一不能让你跑了,二不能让你自杀咯。我们都知道揭发你的材料都是假的,今天宣布的罪行材料还是那一套,我看根本不够条件逮捕你。”
邵伟华笑着对看守班长他们说道:“我知道,谢谢你们好心告诉我。我一不会跑,二不会自杀。你们等着下午看好戏,让公安局同志看看这帮人是怎么陷害我的!”
下午两点,专案组十六个人和四个公安局又来了,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。邵伟华如同上午一样,自顾自地抽他的烟。奇怪的是,公安局的同志也一言不发。
专案组人员越来越没耐心了,十六个人,一半唱红脸一半唱白脸。再看邵伟华,管他红脸白脸,一概不理,把他们惹得又气又急,手足无措。
邵伟华心想,你们哪里是我的对手。
到了下午四点钟,邵伟华一看,反攻的时候到了!
只见他胸有成竹、满怀胜利的信心对专案人员开口了:“现在,我开始讲了!”
所有人先是惊讶,接着都兴奋起来了。
专案组长看到邵伟华终于肯开口了,情绪还很好,以为邵伟华想通了。
“但是,我有个条件:你们都把日记本拿出来,认真记录我将要说的。”邵伟华开始“上课”。
他特意看了看所有人都拿没拿记录本,还专门要求专案组的十六个人都用钢笔来做记录。公安局同志在一旁大惑不解。而专案组的人则乖乖地做好了记录的准备。
邵伟华表情严肃地再次强调对他提出的问题要认真记录。他们回答道:“保证做到!”
随后,邵伟华的表情变得缓和起来:“我开始讲,你们听好了。”
邵伟华问专案组长:“第一,关于我的每一个问题的旁证材料,共有几份你都记好没有?现在请你这个专案组长回答。”
党某居然理直气壮地回答道:“你的每一条罪行都有十份以上的旁证。”
邵伟华对公安局同志说:“你们听到没有?我的每一条罪行都有十份以上的旁证!”
公安局同志点头称是。
他又像老师检查学生的笔记一样,把每个人的记录都扫了一眼,最后目光对准了专案组长说道:“我现在的第二个问题:你们所取得的旁证,有没有资产阶级派性?请专案组组长回答。”
党某有些心虚,但依然用很强硬的口气反问道:“我们专案组的人员,都是各单位抽上来党性强的同志,怎么会有资产阶级派性?”
“公安同志,你们把他的话记好。”邵伟华叮嘱道。
接着,他又不紧不慢道:“第三个问题:你们专案组取旁证材料,搞没搞逼供信?”
“我问的第三个问题,你们都记下来没有?”他又一次考验起所有人的耐心来。
“都记下来了。”
态度挺好!
邵伟华装着不放心的样子又把每一个人的记录本看了看,确定他们都记好了,转而用探究的目光等着专案组长的答案。
党某信誓旦旦地又一次反问:“我们不像‘四人帮’,我们讲道理,实事求是,群众自愿写旁证,怎么会搞逼供信?”
邵伟华没有接话,只是问公安同志:“你们都记好了没有?”
公安同志不知道邵伟华要搞什么名堂,又看他是个老同志,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,就再次做了肯定。
邵伟华又转向专案人员,这次办案组的人员回答得很主动:“都记好了。”像课堂上的小学生。
邵伟华假装不放心,把每个人的记录本又拿来细看了一遍。回到座位。
他问专案组长第四个问题:“你们专案组整的材料,有没有假材料?”
“我们专案组的每个人都是党员,怎么会弄假材料?”党某回答得很无耻,表情却很无辜。
邵伟华似乎被彻底激怒了,情绪像突突沸腾的火山即将喷发出岩浆:“公安同志,你们听到没有,他说没有假材料!你们听到没有?他说他们没有弄假材料!”只见他指着党某的手指都是颤颤的!
接着,他“嚯!”地站了起来,只见他,一脚踩在方凳上,一手指着专案组长党某大骂道:“你他妈的!你说专案材料没有假的。老子我7月12日就和穆某去成都出差了,我怎么去挑起“7.15”武斗?你说!”
邵伟华激动的语速越来越快:“你们材料上写什么:7月18日,我带着打虎团一帮打手去宝鸡把军代表姓徐的五花大绑地抓回工厂,说我腰间别着两把手枪,把老徐从汽车上踢下来,趁着老徐跌倒在地,我从汽车上一下子跳到徐某某身上,硬是踩断了他的三根肋骨?”
“1969年元旦,说我带着十五车间全体职工,在王某家门口开批判会,把王的老婆的头按在地下,致使她当场被磕死?”
邵伟华气得怒火中烧,他指着党某的鼻子大骂:“你这个畜生!老子7月18日在贵州出差,怎么去宝鸡抓军代表?老王的老婆是1969年3月得肺病死在西安二医院的,老子怎么可能把她当场按死?”
“1969年9月9日,说我把曲总工程师的衣服脱光,把他打倒在厂办公楼门前的水沟里,还用左手勾着曲总的鼻子,用右手拿着带钉子的铁棍抽打,打得他浑身是血,整整打了一个晚上?”
“老子9月12号和李某才从上海出差回来,我怎么会打曲总工?”邵伟华怒吼着冲到了党某面前要动手,被公安人员紧紧拉住了...
党某理亏心虚,他想向邵伟华辩解。邵伟华哪里会听他的狡辩,他举起凳子就要砸向姓党的头,把姓党的吓得赶紧退往公安跟前。
到后来,不管是专案组长还是专案人员,谁想解释,邵伟华的方凳就砸谁,吓得专案人员左躲右闪谁也不敢吭声了。邵伟华把专案组长、副组长、专案人员指名道姓挨个儿骂个够:“你们他妈的有没有党性?用资产阶级派性搞污陷迫害,完全是国民党法西斯一样!”
他对四个重大事件进行的连连质问,咄咄逼人,让所有的专案组人员难以招架,都傻愣在那儿了!
...
邵伟华怒骂了整整半个多小时,公安局同志看到他敢这样大骂专案组人员,实为少见,估计邵伟华真是被冤枉了的,不然不敢这样大骂。一个公安局的同志和气的对他说道:“你也累了,不要再骂了。”随后转向专案人员:“你们厂从前被抓的人材料水分太大,因此,在逮捕邵伟华前,我们想亲自听听邵伟华本人的意见。”
邵伟华拼命地忍住所有的冤屈情绪对公安同志说道:“我刚才所说的事全都是真的,我有火车票、住旅社的票,这些票证都在财务科,有据可查!”
专案组长马上假惺惺地说:“你干嘛不早点说车票、住宿票都在财务科,也用不着关这么长时间了?”
邵伟华一听又火了:“你他妈的搞什么专案,为什么不查一查老子那些时候在什么地方?如果我一进来,就把出差报销的票据都在财务科的事儿说出来,你还不早就把它毁了?我向谁说清楚!”
党某立即反驳:“我们不可能干毁掉报销票据的事儿!”“你们搞资产阶级派性陷害好人,什么坏事都能干出来,假材料不就是你们这样畜生搞出来的吗?”
姓党的被骂的哑口无言。
这时有一个公安站起来对另一个说道:“我们去财务科看看报销凭证,你们两人在这里等着。”
一个小时左右,那两个公安和专案组人员回来了。
公安说了令邵伟华激动不已的话:“邵伟华同志,你是我党实事求是的好党员,党组织没有白培养你!”说完他们回市局了。
专案人员也赶紧灰溜溜地走了。
看守的几个复员军人进来说:“邵师傅,你大骂专案人员搞诬陷材料陷害好人,骂得好,骂得痛快!”
1978年12月23日邓小平同志有个讲话说:现在抓的人,比文革中抓的还多,已经抓的快放人,没有抓的,停止抓人。
邵伟华的整个案件被造假,又因邓小平讲话而没有被正式批捕。所幸峰回路转,拨得云开雾散。可是工厂并没有马上放人。厂党委在资产阶级派性的掩护下,又把邵伟华多关了三个月,罪名是:执行“四人帮”的极左路线。
到了1979年3月底,省里发现邵伟华所在的军工厂还关了不少人,指示厂党委放人。
邵伟华终于重获自由,得以放出与家人团圆。
邵伟华在1978年遭受的陷害,从当时的形势讲,是工厂的资产阶级所为。从命学上讲,1978年戊午年,是邵伟华伤官见官之年,犯冲太岁之年,故遭小人陷害。
邵伟华在批斗大会之前,回家与妻女告别之时,已经做了一旦被抓受虐就自杀的最坏打算,而抓他的这帮人也早就放出风来了:“不把邵伟华打死,也得打断胳膊、打断腿。”邵伟华出来后,有人问他:“姓董的和姓张等人抓起来后,在里面被打得死去活来,抓你的这帮人怎么没有打你?”
邵伟华沉吟道:“...这可能是因果报应!”
“当年厂领导等人,不是走资派就是叛徒反革命,下放在我车间劳动改造时,我不但没有骂他们打他们,而且不让工人们骂不让他们打。所以,我被抓也没有挨他们的打。”邵伟华更相信做好事得善报,做坏事得恶报的道理。
“路遥知马力,日久见人心”。
“邵伟华的专案组”副组长王某某是厂工会办公室当书记,原红总司黑高参,现在看邵伟华落难了,原先点头哈腰,恭恭敬敬的他就威风起来了,指着邵伟华说:“你只有老实交待,才能得到宽大处理...”
那个专案组长党某某的结局是怎样的呢?这个从部队转业来的典型的投机分子,在担任邵伟华专案组组长时,秉派性之恶,搞逼供信,搞假旁证材料,最后的报应是瘫痪,常年卧床不起,欲生不得欲死不能。
还有个过去关系比较好的女同志,在她有困难时,邵伟华曾千方百计地给予她帮助,可是在他被关的时候,那女的却昧着良心写了一个假材料,证明邵伟华在1969年元旦把王某某的头按在地下当场磕死...专案组把她的旁证作为把柄来打击邵伟华。后来那女的得到了报应:儿子多灾多难,丈夫长年生病。
车间的罗副主任,在文革中虽然和邵伟华不是一派的,但邵伟华从党性立场出发培养他入党,提升他为车间主任,可是他也给邵伟华写了致命的假旁证,证明王某某确实是被邵伟华磕死的。罗某某最后得了癌症,弥留之际,他对来看他的领导同志说:“我对不起邵伟华,才会有这样的报应!”
“事实胜于雄辩。”回顾邵伟华的那些人生磨砺,没有相当毅力的人都会沮丧绝望甚至自杀。而邵伟华的幸运可能正是他用一颗宽容的心去对待世间的不平,像扇贝柔软的肚肠裹进了沙粒,却用自己的精华,苦心地接纳和不断地滋养,最终把伤害变成了一粒闪亮的珍珠!
在这场残酷的斗争中,充分展现了邵伟华性格中机智勇敢的大无畏精神,正是这种不畏强权,又极富智慧的能力,使他后来在历史的选择中脱颖而出,担负起了易学复兴的重任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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