批斗大会开始了。
政治部主任张某某首先宣讲了工厂深入清查“四人帮”的重要性。接着是武斗中的打手、黑干将、现升为厂副工程师的李某某,宣布今天大会抓捕者的名单。
第一个就是“四人帮”帮凶、反革命分子、邵伟华!
话音刚落,两名原来红总司的全无敌战斗队、现在的厂工纠队员,把邵伟华的双手压住往后一翻,按下头,急速押到了大会主席台前。接着,一连串的人,逐一被押到主席台前示众,宣布“反革命罪行”!
站在主席台上的李某某,举手高呼:“打倒‘四人帮’反革命分子!”
在他的带动下,全厂工人群众不明就里地跟着举手呼应。
喊完了口号,接着就是揭露和控诉犯罪事实。
第一个发言是厂里的曲总工程师。他揭发说:“1969年9月9日,全国山河一片红,工厂成立了革命委员会,邵伟华把我打到办公楼前的水沟里,用左手勾着我的鼻子,右手拿着带钉的棍子抽打我光着的身子,全身打得鲜血淋淋!”并且还说邵伟华执行“四人帮”路线。
不明真相的工人,听了曲某某的揭发和控诉,义愤填膺,跟着台上的李某喊起来:“打倒‘四人帮’帮凶邵伟华!”
第二个站起来揭发邵伟华的是原红总司的高参李某某。他说:“我要揭露邵伟华这个‘四人帮’帮凶,是怎样迫害解放军驻厂军代表徐大校的。”
“1967年7月18日,邵伟华带着红旗总部打虎团一伙人,去宝鸡县把徐某某从家乡抓回来,到了厂办公大楼门口,把双手反绑的徐军代表从汽车上踢下来。徐某某年事已高,身体多病,被踢倒在地上后,邵伟华腰间别着双枪,从汽车上跳下来,当场踩断徐军代表几根肋骨,幸好医院抢救及时,才保住老命…...”
信以为真的群众一听,邵伟华竟然这样残忍,不禁群情激愤。一时间,全场“打倒‘四人帮’帮凶邵伟华!”的声浪此起彼伏。
第三个站出来的是王某某的女儿,她控诉邵伟华的是杀人罪!
罪状是原红总司幕后高参李某某写的。此女还没发言先嚎啕大哭一场,而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:“1969年元旦春节期间,邵伟华带领红四连职工在我家门口开现场革命大批判会时,把母亲的头往地下一按,导致她当场死了...”
“红四连”是全国在学习中国人民解放军运动中,工厂的建制改为和军队的编制一样,工厂下设团、营、连的编制,十五车间因政治工作生产都走在全厂的前面,被厂军宣队党委命名为“红四连”。邵伟华那时候被任命红四连的党支部书记,政治指导员。
此一时彼一时。王女的血泪控诉,将全场的气氛推到了高潮,现场群众不停地高喊“打倒杀人凶手邵伟华!”“强烈要求枪毙邵伟华!”
这次大会虽然抓去的人不少,但主要是针对邵伟华的,其他人都是陪斗的。当上台控诉者高喊打倒邵伟华时,邵伟华可就惨了:每喊一声,反绑着双手的他,就被厂工纠队员压住头死死地往下按,还不时地用脚踢,用拳头顶他的背...
瘦弱的邵伟华痛得汗如雨下,流着长长的鼻涕...
四个小时的批斗大会,邵伟华在旧社会也没有受过的苦和折磨,这次全都尝到了。
散会后,他被关押进了工厂特别设置的“牢”里。
这间临时的牢房仅八平方米,有一张小床,还有一张写交待材料用的小桌子。
邵伟华被关进了牢房,前半个月是专案组的攻坚战。十六个专案人员,白天黑夜地进行车轮战,搞逼取口供的“逼供信”那一套。
邵伟华自从厂党委张书记在谈话中威胁他后,知道自己在劫难逃,就把剧毒氰化钾用塑料纸包上,缝在棉裤的裆里。以备如果被抓进去打得难受时就服毒自尽。
但这帮人只是逼供,好像不急于刑讯。他们为了撬开邵伟华的嘴,搞了一个内外结合,白天送到原车间进行批斗,晚上押回牢里进行逼供,还对与邵伟华有关的人实行逼供,要他们交待和邵伟华的关系,鼓励揭发,但都被拒绝了。所以,这帮人认为十五车间是邵伟华的黑据点,要让有关人在斗争大会上批判揭发邵伟华,与他划清界限。
当邵伟华被羁押进挂着红布黄字横幅:“批斗‘四人帮’帮凶邵伟华大会”的十五车间会场时,让组织者始料不及的是,除了个别原红总司组织的几个派性大的人,和四清运动中被批判过的人等着幸灾乐祸,其余近千工人对邵伟华是笑脸相迎,还纷纷竖起了大拇指说:“好样的,好样的!”
因为他们知道带领大家年年完成生产任务,被评为省的先进单位,还培养了不少党员和工长、班长骨干的邵书记不可能是‘四人帮’帮凶!
尽管被反剪着双手,邵伟华还是使劲儿挺起胸膛,他要用无声的抗议向工人们回应他就是被冤枉的;
尽管挺胸会让他被押得更痛,但他要真切地记住一张张热爱自己的脸,有可能这是与这些曾经一起日夜奋战的工人最后的诀别!
邵伟华内心涌动着复杂的情感,而更多的是欣慰!
车间党支部张书记是邵伟华最敬佩的老领导,本该主持今天批斗大会的他却靠边站了,被一个资产阶级派性大的刘某某取代了。
刘某某在大会开始前,大讲了揭批“四人帮”的大道理,把邵伟华“罪行”又重复一遍。接着他宣布今天批判邵伟华的发言名单。这些人除了曾某某是原红旗总部的,其他五个人都是原红总司的人。
大会第一个发言批判的是曾某某。
邵伟华一听,还没有等曾某发完言就问道“现在不是文化大革命,今天批判我的大会为什么还用原红总司的人来主持批判会,是党领导还是红总司领导?如果是红总司领导主持批判会,我拒绝参加…...再说曾某某,他凭什么批判我?四清他有反动言论,仇恨共产党,文革中他企图强奸妇女,难道这种人不该受到批判?能让他借批判我的机会翻案吗?”
邵伟华当着全车间职工的公开质疑,令到厂党委、专案组军宣队很尴尬,但认为邵伟华讲的对。
车间工人一听,都拍手称快,有的站起来质问刘某某,“你既不是车间领导,又不是党支部委员,现在不是文革红总司的时代,你有什么资格主持大会?滚下去,滚下去…...”
一心想要通过批斗邵伟华达到与他划清界限的大会就这样流产了。
邵伟华打了一场漂亮的绝地反击战!
随着批判大会的流产,气得专案组组长大发雷霆。专案组马上召集全体人员来到关押邵伟华的地方,大拍桌子说邵伟华顽固反抗、嚣张之极,要好好交待反革命的动机。
因邵伟华是重要犯人,工厂动用了八个人来看守,个个是膀大腰圆的复员军人。八个人分两班,看守严密,丝毫不敢懈怠。
就在邵伟华被关的第二天,家也被抄了,但什么也没有被抄到。
家里送来的饭菜都要检查,包子、饺子、馒头都被掰开看里面夹纸条没有。
小屋的外面有一个带铁门的院子,邵伟华去厕所,他们就远远地跟着。邵伟华从厕所出来,他们就会再进里边检查有没有留纸条,以防邵伟华和外面有通讯联系。
不久,因为看守严密,还有了个小插曲。
邵伟华为了不使看守他的复转军人受蒙蔽,就把自己被冤枉的真相告诉他们:揭发批判他的问题,没有一条是真实的,全是诬陷。
这些人还挺同情邵伟华。但看守人员中,有一个原是红总司群众组织的,这次把他安排来看守邵伟华也是事先谋划好的。此人姓姜,一看就是势利小人。
邵伟华被关的地方是一个大院,院子里堆了很多砖,砖边上有个洗手池。邵伟华每次上完厕所此人就来检查,洗个手也反复地查看,仔细得连池边堆的砖也不放过,还动手又翻又抠的,看有没有纸条。
邵伟华见不得这种东嗅西嗅、很过分地把自己当犯人看管的走狗,就琢磨着怎么整治一下他。
有一天天气很冷,邵伟华洗完手走后,姓姜的照例过来查看,发现砖与砖之间的缝隙中似乎有纸条。他一阵窃喜,以为这下抓住把柄了,可以向厂专案组邀功领赏了。
由于纸条塞得深,他就把手伸进去探,好不容易够着纸条了,没曾想,竟然抓到的是一手大便!
姓姜的还是不甘心,憋着气反复查看裹粪便的纸条:上面什么都没有!
这老家伙只好使劲洗手,洗得像猴子屁股通红通红的,冻得他用嘴向手连连哈热气。
事后,邵伟华讲给了其他几个看守听,他们笑得呀眼泪都出来了。
后来,姓姜的想报复,只是还没逮着机会,但他再不去抠砖缝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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